犯罪持續下降的原因|社評摘要

《紐約時報》社論:

譯:曾維燊
圖:美聯社

美國正處於一個歷史性的犯罪下降時期。2023年,謀殺案件下降了10%,當時是自1960年有可靠紀錄以來最大幅度的年度下降。去年,全國很可能再創紀錄,下降了15%。今年,主要城市的謀殺案件降幅約為20%,有望再創新低。槍擊、搶劫和盜竊案件也大幅減少。

這些下降抹去了在2019冠狀病毒疫情期間及之後出現的犯罪激增。事實上,2025年的謀殺率可能會低至至少65年來的最低水平。根據犯罪分析師Jeff Asher收集的數據,就暴力犯罪而言,現代美國可能比過去數十年都更安全。

華府的犯罪率也在下降,這與總統特朗普本週聲稱該市是暴力溫床的說法相反。雖然該市的謀殺率仍然偏高,但已經接近疫情前的水平。

美國領導人通常在危機結束後會迅速轉向其他議題,但我們希望暫停下來,回顧最近暴力犯罪激增及其逆轉的過程。我們從這段時期看到兩個核心教訓,有助決策者進一步降低犯罪並在其他社會問題上取得進展。

第一個教訓是公共信任與穩定的重要性。回想2020年——雖然令人不快——病毒正在蔓延,人們無法探訪家人和朋友,也不能去教堂、圖書館或餐廳。孩子被困在家中,只能通過螢幕與朋友聯繫。婚禮、葬禮和畢業典禮被取消。

與此同時,美國的政治分歧比以往更加激烈。2020年5月弗洛伊德(George Floyd)遇害事件加劇了種族正義與警察行為的緊張關係,引發大規模抗議和零星暴動。一場膠著的總統選舉最終導致對國會的暴力襲擊。背景中,人們為口罩令、疫苗規定、學校關閉及其他防疫政策激烈爭論。美國人並未團結應對危機,反而彼此怒斥。

這種憤怒導致社會行為規範鬆弛。美國人變得更容易違反規則,例如超速駕駛。這是社會學家涂爾幹(Émile Durkheim)所稱的「失範」(anomie)——讓社區得以運作的細微規範崩解。我們的社會不僅依賴成文法律和政策,也依靠非正式的規範和價值觀來維繫。這些多為不言而喻的規則,從替他人開門到為重病鄰居撥打911。我們依此行事,也相信別人會如此。當信任消失時,「各顧各」的心態——就像末日題材小說裡常見的情景——便會出現。

疫情期間,魯莽駕駛、車禍死亡與路怒事件上升。酒精與藥物致死人數也增加。即使在疫情消退後,影院內使用手機等小事似乎也更普遍了。彷彿許多美國人放了一次所謂的「道德假期」。

在失範時期,犯罪往往上升。這在1960至70年代曾發生過,當時美國人對越戰、水門事件、種族不平等、通貨膨脹等感到憤怒。犯罪率在1960年代初開始上升,直到1990年代才持續下降。其他國家也出現過類似循環,包括二戰前的法國與意大利。

好消息是,最近這波失範與犯罪似乎是短暫的。疫情結束與美國重啟,讓人們恢復較正常的生活,犯罪基本回落至疫情前水平。但過去幾年的經驗提醒我們:當下的美國是一個極化嚴重且犬儒情緒普遍的國家,容易再度出現失範。

2020年,決策者透過關閉促進社會凝聚的服務,直接加速了失範。以學校關閉為例,是否在疫情初期過後仍維持停課是一個艱難決定,但官員至少應更重視停課的明顯代價,包括學習損失、社交隔離,以及可能助長犯罪的風險。數據長期顯示,暑假期間謀殺案會增加——所謂「游手好閒是魔鬼的工場」。

這個教訓遠不止於如何應對下一場疫情。社會凝聚既有價值又脆弱,削弱人們與學校、教會、政府機構及社區團體的聯繫,會令美國損失重大。若能恢復對這些機構的信心,其他問題將更易解決。

第二個教訓是執法的重要性。2020年的抗議期間,許多進步派人士呼籲「削減警費」,部分著名民主黨人——包括時任加州參議員賀錦麗(Kamala Harris)、紐約州眾議員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以及時任洛杉磯市長賈西提(Eric Garcetti)——支持該運動。但在多數城市,警察經費實際上幾乎沒有下降。

即使如此,抗議者似乎產生了影響。一些警員因公眾批評而離職,警隊出現人手短缺。其他警員雖留任,但在執法上有所退縮。有時這種退縮源於不確定該如何履職,有時則是出於報復心理,藉此懲罰被視為敵意的社區。

在這段激烈時期,幾乎所有各方都犯了錯。其中最具破壞性的是,越來越多民主黨官員相信,執法針對低層罪行——例如公開吸毒、商店行竊與露宿營地——可能適得其反。一些民主黨人認為,執法這些法律對少數族裔傷害較大,對公共安全貢獻不大。

這種說法從未有太大道理,尤其在民調顯示各族裔、各收入群體普遍支持基本執法的情況下。現實結果十分糟糕:屋崙、Seattle、Portland等城市出現如無法無天的氛圍,民眾在街上隨地便溺與吸毒,商店為防盜而將商品上鎖,甚至直接歇業。

過去幾年,情況部分逆轉。「削減警費」運動被視為失敗,其許多舊支持者已與之保持距離。警隊不再縮減,甚至有些部門增加招聘與人手。地方官員恢復更嚴格的警務策略,一些州份(包括加州與俄勒岡州)也推翻了減輕低層罪行刑罰的法律。這些轉變很可能有助壓低犯罪。

不過,隨着犯罪下降,公共官員再次自滿的風險存在。民主黨領導人尤其應記住疫情時期的犯罪激增。他們應繼續推進改革刑事司法制度的努力:種族歧視在警務與司法系統中確實是嚴重問題,濫權警員也過於常見地逃脫問責。但改革必須謹慎,避免破壞防止混亂的政策,並應明確承認大多數警員的辛勞與其對社區的重要服務。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個因素在近期犯罪下降中作用不大,與特朗普的說法相反。他聲稱犯罪激增是拜登政府時期非法移民造成的,下降則源於他的邊境打擊行動。這顯然是錯誤的。移民(包括非法入境者)的犯罪率低於本土出生美國人(部分原因是犯罪可能導致被驅逐出境)。時間線也不符:謀殺率在2020年激增,當時移民數極低,而在2023年開始下降時,移民數仍然很高。

也許過去幾年最令人鼓舞的結論是,我們對犯罪趨勢的驅動因素比想像中更清楚。執法很重要,全國氛圍很重要。槍枝取得也有影響;目前對高威力槍械的法律過於寬鬆,甚至許多有暴力史或精神疾病的人仍可合法擁槍。即便在當前水平,美國的暴力犯罪率仍遠高於其他同等國家。最近的下降應讓美國人有信心,只要願意嘗試,還能取得更大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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