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郵報》社評：
美國鋼鐵公司（U.S. Steel）位於賓夕法尼亞州的Clairton焦炭廠（Clairton Coke Works）仍然屹立不倒，但掌握該公司命運的，已不再是自由市場。
作為一個自1980年代以來反覆執政、並以「讓政府遠離人民生活」為口號的共和黨領袖，總統特朗普今卻選擇透過行政手段控制這家昔日全球最自由市場體系下的鋼鐵企業。這正是他對新日鐵（Nippon Steel）施壓，迫使該公司在其收購美國鋼鐵的交易中，賦予總統一項所謂「黃金股權」的結果。
根據這項價值140億美元的協議，新日鐵必須接受讓美國總統對新公司董事會具有實質控制權：三名獨立董事中，有一人將由總統指派，其餘兩人則須獲得總統批准。除此之外，凡是涉及關閉工廠、調動生產線、裁減職位、轉移原材料來源、甚至遷移總部地址等重大決策，都必須獲得白宮的批准。
為了讓日本方面接受這項安排，特朗普政府更進一步：新日鐵承諾會將未來對美國鋼鐵的投資增加110億美元，而白宮亦同時宣佈對進口鋼材加徵50%關稅，為本土鋼廠築起高牆，讓其得以提價以獲利，但受害的卻是從汽車到住宅、再到能源企業等廣泛依賴鋼鐵的美國製造業。
這一套政策邏輯，並不屬於美國的過去，反而更接近1980年代以前世界多國的發展模式。當時，歐洲、拉丁美洲、非洲與亞洲國家普遍擁有國營企業，政府掌握銀行、電信、能源、礦產，甚至鋼鐵企業的全部股份與決策權。
不過，這種模式大多數都已經被淘汰，原因很簡單：它無法有效運作。許多國營企業因管理低效，加上不以市場訊號為依歸，反而追求產量與就業，導致長年虧損，嚴重消耗本可用於公共建設的國家財政資源。
從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末，英國、法國、德國、葡萄牙、奧地利、墨西哥、芬蘭、意大利、紐西蘭、愛爾蘭、巴西、阿根廷乃至俄羅斯，紛紛推動鋼鐵業私有化。其基本理念是：只有在市場運作下，企業才能靈活回應需求，資源才能有效配置。
但特朗普顯然持不同看法。他希望由自己來決定美國鋼鐵可否關閉某間工廠、是否更換原料供應商，甚至干預人事與經營方針。
公平地說，特朗普並非唯一一位推動這一趨勢的總統。拜登總統亦曾否決新日鐵收購美鋼的初步協議，並聲稱來自美國在亞太地區最強盟友的投資，可能威脅美國國安。此舉為特朗普後來與日方重新談判打開空間。
雖然拜登政府傾向透過稅務優惠而非關稅壁壘來鼓勵美國製造、取代進口，但本質上亦是以政策干預市場，並對外聲稱這是所謂「新華盛頓共識」，要構建一個比過去半世紀全球化主導下更公平、更持久的全球經濟秩序。
誠然，推動這股政策轉向的政治判斷並非全無道理。數以百萬計的美國人，在選票中反覆表達對全球化不滿，認為它摧毀了他們追求尊嚴與富裕生活的機會。
但這樣的經濟處方，卻極可能導致相反結果。將美國工業空洞化歸咎於全球化，並以國家主導、關稅壁壘等手段重建產業，與世界各國早已證明失敗的做法無異。這樣的政策，不但不會恢復競爭力，還可能拖慢整體經濟的效率與創新。
譯：曾維燊
圖：美聯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