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美國《星島中文電台》「時事觀察」
2025年1月6日
余非：專家為刺激內需把脈——為甚麼老百姓不消費？
本集節目談中國國情，談中國內部經濟問題。前兩天看某大台電視新聞，訪問一位在尖沙咀名店區的中國內地遊客，記者問她此次來香港打算花多少錢。那位富貴內地遊客說會花十幾萬元買東西。我忘記了她有沒有說買「包包」（名牌手袋），總之她身後是名店。她說，在香港購物很方便。到晚上陪家人看內地電視劇，劇情好看，演員演技好，我留意到劇中的中產，其住宅家居是有上下層大屋；另一中產角色的居住面積也相當大。多看場面盡是大屋的電視劇，令我想起十多、二十年前內地一些寫實電視劇或電影近年幾乎絕跡。新近有一位導演、監制徐崢，算是罕有地，願意製作及參演過一兩部水平很高的寫實電影。很高興有這類電影存在，寫實電影提醒大家，中國固然已解決了溫飽問題，但內部經濟面臨不少到今天仍未解決的困境。大力推薦《我不是藥神》，以及談快遞業的《逆行人生》；如果不看電影想看書，千萬別錯過胡安焉的《我在北京送快遞》（淘寶有售）。這些僅有的、少數的電影和書，讓我們接觸中產化，以及會在香港花十幾至幾十萬購物那類人之外的，另一群為數龐大的人口。
因為有上述的背境認知，我比較明白為何由去年開始，中國刺激內需的招數已出台不少，卻仍未收到預期的效果。因而在最近的經濟會議上，仍然在談要為刺激內需加碼。確是有人會話——內地人都很有錢，只不過是不肯花錢而已！真的嗎？真的如此？說的也對，確是事實；然而，那是一半的事實。本集節目為大家解謎，談內需刺激不起來的另一半原因。
由我去說經濟環境另一半的情況欠缺說服力，幸好終於有一位被網民留言稱讚他敢言的經濟學者說出跟我相同的看法。他的說法又慶幸有機會在大型網媒平台曝光——大概因為這種看法已按不下去、藏不起來，倒不如由一位學者來梳理一下情況。回頭說那篇訪問，文字稿約一萬二千字，會附連結給大家。本集節目集中介紹他對內需未見太大起色的分析。這位學者是姚洋教授，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對於「為甚麼老百姓不消費」，他敢言和清楚地指出問題的核心何在——說白了，就是有一群人收入低，沒錢可花。以下分五點介紹姚洋的觀點。
第一點，中國經濟現時的發展模式，大數據數字是可以的；只是，那條大數沒流入一般老百姓手上。令中國基層的可支配收入偏低。
姚洋教授指出，中國過去一段很長的時間都以出口為主。現時強調雙循環，可是出口其實仍然是中國經濟的主力。以出口為導向的經濟，收入集中到了企業（廠家、商家等）和政府手上。那條經濟收益上的大數不是落在老百姓手上。而在基層收入偏低而又社會福利和保障不足之下，龐大的低收入人口都不敢亂花錢。他也指出——中國老百姓的福利水準，即使是和相同收入水準的國家相比，如巴西、馬來西亞，也是比較低的。——大家一聽可能即時已感到不以為然。不是啊，去中國旅遊見到的不是這樣。關於這一點，不用急，稍後有補充——中國的福利近幾年是有提升的，但問題出在城鄉差距上面。稍後會再談。
第二點，姚洋指出中國一直處於趕超階段，過去一段很長的時間如此，其實至今天仍如此。要在短時期內追上發達國家，怎辦得到呢？那就是要艱苦奮鬥，勒緊褲腰帶，多儲蓄、少消費、多生產、少福利。他說，直到今天恐怕還是這樣。在趕超狀態下，是成萬上億的人（尤其是低學歷的基層），節衣縮食地投入經濟洪流之中。姚洋教授所說的，過去我也有提及，可是由我去講彷彿是我特別偏袒窮人；此次由一位經濟學者用宏觀趨勢去印證及指出那一面國情之存在是客觀事實，是好事。簡單舉個例，中國電子商貿可以高速發展，有良好的公路及運輸基建之外，還要有一群穿州過省，在貨車上作息的跨省司機。抗疫期間他們仍然工作，曾遇過不少困難。被某省封禁時他們就在路邊生活，那幾天手停口停。這群人，都不是有錢不去消費，是他們用勞動力和微薄收入維持到的是自己和家人的生計。他們這份努力，也有份貢獻給「中國經濟基本面尚算不俗」這條大數。
第三點，姚洋指出，中國的收入分配有很大的改善空間。他說，中國的基尼係數(Gini-coefficient) ，香港稱堅尼系數，是量度社會上收入分佈不均程度的一種方法。姚洋說，中國的堅尼系數在2010年後有所改善，但其實仍然很高，在世界上也屬於發展比較不平衡的國家。
更重要是他進一步指出，比堅尼係數更嚴重的是，這個不均集中反映在城鄉差距上。原來當前的中國，城鄉養老金的差別非常大。早幾年曾經有取消一地之內有農村和城市兩種不同戶籍制的做法，疫情後感覺沒再進行，就算不是停止了，也已減慢進度。兩種戶籍就是兩種福利。姚洋指出，城市老人的養老金多到有可能超過上班子女的低薪工資。於是近年城市年青人口有啃老話題，索性不外出幹活了，留在家中照顧老父母。於養老金而言，原來當前中國農村老人的情況是相反，農村養老金嚴重偏低。姚洋說，一個鄉下老人一個月的養老金不足兩百塊。姚洋清楚指出，中國不是要全面提升福利制度去到外國福利國家的水準，如果我們要改善社會保障，最重要是提高農村地區的養老保險、醫療保障，以及教育資源的力度。
那篇訪問從不同方向指出一個事實——就是城鄉社保差距嚴重。中國經濟不患寡，是患不均。大面積的農村人口，以及去城市打工的農民工，不是不想消費，是沒錢消費。
第四點，姚洋清楚指出他對福利兩個字的理解。他說，社會主義國家搞福利，就是要投資於民——提高人民的收入。在城鄉差距的前提下，他指的是鄉下那批人民的收入要提高，令他們的實際所得有所增加！回到刺激內需這問題上，只有農村人口收入提高，他們才有能力消費。
最後是第五點，姚洋談他對農村教育的看法。他舉了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實例。農村有很多留守兒童，他們沒有父母照顧，比如有些兒童有近視眼自己也不知道。他們看不清老師在黑板上寫的字，就無心向學、不上學了。一天不上學，兩天不上學，慢慢就跟不上。結果，在中考分流時被分配去職業學校。姚洋的研究結果顯示，在中考分流這關卡上，有75%被分流到職高去的都是農村戶口。而中國的職業學校水準很參差。最近便有一則新聞，是被長期剝削的一名職業學校學生，在校內進行無差別殺入的報復社會不當行為！姚洋指出中國確是有九年義務教育，不過於質量而言，財政支出日後要向農村地區傾斜。姚洋指出，按戶籍來統計，中國仍然有接近60%的人屬於農村戶籍。農村的教育不行，天才也被埋沒，也更加沒有階級上流的機會。而對應消費問題，那六成農村人口大部份就是他口中不是不消費，是沒錢消費的人口類型。
節目結束前做總結：中國刺激內需如果未見太大成效，跟存在城鄉差距有關！姚洋指出，農村的社會保障要完善化；此外，對他們的福利，就是令他們增加收入！姚洋在訪問內多次強調，養老、醫療和教育是中國城鄉的三大差距。長期如此，未有解決。姚洋認為，當前中國最大的不平等，是城鄉的不平等；而城鄉的不平等，令內需難以健康發展。而很多人都知道，不少有錢人在最近幾年搬錢移民外國。
最後再一次強調，為甚麼老百姓不消費，是因為有數目龐大的一群老百姓沒錢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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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洋：促消费为什么没有起色？这与搞创新不矛盾
姚洋，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博雅特聘教授
https://www.guancha.cn/YaoYang/2025_01_02_760898.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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