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加州運輸部日前再度於沙加緬度清拆露宿者營地,指營地鄰近公路與輕鐵橋,堆滿雜物,構成「公共安全」風險。於是大隊人馬進駐,帳篷傾倒,財物掃走,數十人驅離,換來一塊空地,若干拍掌稱好,口中不忘一句:「我們是為了大家的安全。」
五次之後,人為何仍在原地?
Caltrans聲稱,他們非無家可歸問題的專家;而專家們,或稱缺乏通知、或說資金所限、或言地界不屬己管。整件事像極一場劇目,每人熟練地扮演自己的角色,惟獨觀眾──亦即市民與受影響者──早已不信其劇本真誠。
若僅看露宿者,或以為這是極端少數的社會邊緣現象;但真相是:沙加緬度今日之困,不是貧者過錯,而是中產也無法安身。
📉 沙加緬度的高生活指數:一場結構性荒謬
過去三年,疫情之後的在家工作(WFH)潮使大批灣區與洛杉磯居民遷入沙加緬度,人口激增,房租急升。這城市的生活指數已逼近沿海大城,但基建與福利仍是內陸水準。政府雖連年加薪、調高最低工資,但這一切只是「貨幣幻覺」(money illusion):名義收入上升,實際生活力卻原地踏步。
一名年薪五萬美元的市民,在2020年還可租得起一室一廳;今日,他可能要與兩人合租。而最低工資者,則幾乎被排除於租屋市場之外。當社會連最低標準的「一人生活方式」都無法保障,露宿者,便不是社會病症,而是制度鏡子。
🐾 人與貓狗之間,誰來選擇?
Karin Bethmann說,她不肯進庇護所,只因不願拋下三狗三貓。冷眼旁觀者或許會說她固執,但蘇格拉底會問:「當政策要求你拋棄情感以換得庇護,這還叫庇護嗎?」
制度設計之冷,在於它看不見情感;而清場之殘酷,在於它不讓你「帶着所愛去活下去」。
🏚 城市之責,不止在於清場,更在於供居
Caltrans與市府的責任推讓固然可議,但最根本的問題在於:**城市發展速度早已超出治理能力。**沙加緬度今日像一部超速列車,載着州府、科技、移民與資本,一路向北;但站台呢?仍停留在十年前的節奏與架構。
若制度未能與人口流動、物價變化齊步更新,那麼清得再乾淨的街道,也只是把破口隱藏在地毯下。下一個營地,會再生長於城市陰影裡,而政府,只會再來第六次清場。
問責,還是問心?
問Caltrans:你移走了帳篷,但人的根呢?
問市府:你開放了幾間庇護所,但能否收留一人的情感與尊嚴?
問我們這個社會:你調高了最低工資,但若最低工資者無法安家,這調整有何意義?
這不是露宿者的悲劇,而是整個制度的自我逃避。
一座城市真正的發展,不在建築數量,而在於:最無力者,是否亦有其生存的空間。若制度永遠只能給一個帳篷、而不能容一隻狗,那這城市離文明,仍遠。
-曾維燊
封面圖片: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