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港每年發生數十宗鯨豚及海龜擱淺事故，城市大學海洋動物影像解剖研究組透過影像技術，追蹤擱淺海洋動物的健康狀況及死因，探究其生命密碼。主修放射診斷學的研究組創辦人葛展榮，將人類醫療影像技術應用於海洋動物，成為劃時代創舉，近年起再透過長期觀察，構建本港鯨豚「醫健通」，早前更藉數據資料，確認1條猝死的白海豚竟是觀察多年的「老朋友」，令他莫名悲傷。他感謝昔日恩師引領，讓他走上今日的科研路，正努力推展有關港澳及大灣區廟宇的鯨骨研究，追溯華南水域鯨魚分布的古今演變。
城市大學海洋動物影像解剖研究組於2014年成立，葛指，本港每年平均有20至50條鯨豚擱淺，除主要的中華白海豚及江豚，另有18個其他品種的鯨豚，至今處理近300條鯨豚。2019年起，影像解剖推展至擱淺的活海龜或海龜屍體，暫已處理近60宗個案。他指，影像解剖利用電腦掃描、磁力共振、超聲波及立體掃描技術，突破屍體嚴重腐爛的盲點，有助了解擱淺動物的生前狀況，如骨骼病變及軟組織損傷，協助傳統解剖更精確探究死因，意義重大。
海洋垃圾漁業誤捕威脅巨大
葛展榮是城大傳染病及公共衞生學系助理教授，亦於城大化學系有教席，近日研究組於城大校園舉辦「鯨龜大海：海洋居民的故事」展覽，總結10年工作。作為研究組的創辦人，他指海洋垃圾、環境污染、漁業誤捕，都對海洋動物構成不同威脅，影像解剖有助掌握鯨豚的健康狀況，其團隊曾於江豚寶寶體內發現寄生蟲，懷疑經母體感染，再揭發母豚因進食長有寄生蟲魚類而感染，傳染下一代，事件牽涉整個食物鏈，不容忽視。
2020年起，研究組定期於大嶼山水域進行海上考察，記錄及監測野生鯨豚的健康、行為及外觀特徵，包括皮膚病、外傷及體外寄生蟲的數據。因江豚沒有背鰭，現時項目集中於中華白海豚，他指，至今記錄約400條白海豚，而每條白海豚的背鰭都有不同的缺口和短暫咬痕，成為獨特生命標記，希望透過長期監察，建立本港鯨豚的「醫健通」，掌握本港水域棲息的白海豚及其健康狀況與生活史等數據，有助研究這些「原居民」。
去年底，漁護署於大嶼山海面發現1具白海豚屍體，研究組懷疑該白海豚的外型，與1條觀察多年的雌性白海豚近似，其後翻查鯨豚「醫健通」，發現兩豚的背鰭及其他身體外觀特徵脗合，終確認是同1條白海豚。葛展榮當時身在海外，得悉事故後十分傷感，形容是「痛失老朋友」。他指，該白海豚的編號為「HK004」，過去5年內觀察到逾20次，一直健康及活躍，對上一次觀察是去年5月，豈料7個月後竟陳屍海上。
他指，經影像解剖發現該白海豚乳腺發達，估計剛分娩及正哺育幼豚，另外其呼吸道「入水」懷疑遇溺，肺氣泡充滿液體，出現「肺實變」現象，胃部亦留下2條未消化的魚，推斷其生前仍是健康及剛進食，但可疑之處是擅泳的白海豚竟然遇溺，估計死亡一刻來得非常突然，不排除與漁船作業有關。他指，事發經過固然成謎，亦擔心誕下的幼豚情況，而該些事故正反映，海洋動物面對的生存威脅一直存在。
修讀放射診斷 「越界」鑽研海洋
葛展榮本身修讀放射診斷學，卻「越界」從事海洋動物的科研工作。他指，童年時代喜歡動物，家中亦飼養不同動物，中學時喜愛生物科及語文科目，大學聯招時報讀相關學系，惟因高考成績欠佳，聯招放榜時所有選項落空，最終自薦報讀理工大學放射學系，直至開課3星期後才獲取錄，「因為別人放棄修讀，我才後備補上。」
可是放射學課程牽涉不少物理學知識，而物理科正是他最討厭的科目，高考時物理科亦不及格，故入學後倍感吃力，甚至萌生轉系的念頭。當時在理大放射學系任教的英國籍女教授Fiona Brook，是全球首位運用超聲波技術，成功於海洋公園人工繁殖樽鼻海豚的先軀，並將原本用於人類的醫療放射學。他對此極感興趣，經討教及細閱對方3份研究論文後獲得啟發，終決定完成放射學課程，並視對方為人生導師。該教授的另一名學生應天祥教授，其後亦成了葛的博士研究生導師，他感謝二人的悉心指導，讓他開啟視野。
感激「師傅」 領悟跨界別應用
他指，敬佩「師傅」將放射學用於海洋動物上的新思維，最終成功以超聲波及放射技術，準確推斷出雌海豚的生理周期，促成全球首宗人工繁殖海豚個案。他稱，「師傅不是獸醫，卻憑放射學專業知識主導整個手術，十分神奇。」這使他領悟到放射學的跨界別功用，加上本身亦喜愛動物，便決定進修博士課程，最終走上海洋動物影像解剖的研究路。
路是人走出來的，葛展榮及其團隊只有10人，人數雖少但成就不凡，近年他曾到瑞士蘇黎世大學的法醫學院進修，又參加多項國際會議，並獲醫管局邀請分享影像解剖用於海洋動物上的經驗。當擱淺事故持續發生，他感慨之餘亦認為，「鯨豚的故事始於大海，但未止於道別一刻，影像解剖有助解開牠們的生命密碼。」他希望市民透過研究組開發的手機程式「eSeaAnimals」通報擱淺個案，讓團隊為無聲逝去的海洋動物探究死因。
致力掃描大灣區廟宇鯨骨 追溯古今變化
城大海洋動物影像解剖研究組今年踏入第11年，葛展榮及其團隊正進行一項極具野心的研究，嘗試透過影像掃描記錄本港、澳門及大灣區廟宇內供奉存放的鯨骨，追溯華南沿岸鯨魚棲息地的古今分布及變化。
本港三面環海，過去是著名漁港，早年漁民把在海裏撈獲或擱淺的鯨魚骸骨送進廟宇，奉為「龍骨」，出海作業前祈求平安、漁獲豐富，至今不少廟宇內仍可找到「龍骨」。葛於數年前推動該計劃，獲華人廟宇委員會協助，讓他們到訪轄下的長洲北帝廟及大澳楊侯古廟等，利用三維掃描技術，記錄各廟宇內供奉及保存的「龍骨」，更獲居民分享口耳相傳的「龍骨」故事。
奉為「龍骨」 祈求漁獲豐盛
疫情期間，他及團隊曾到澳門考察，發現當地不少廟宇亦有供奉「龍骨」的風俗，同時不少大灣區城市的廟宇亦供奉「龍骨」，估計古時港澳及華南沿岸常有鯨魚出沒，若能建立港澳及大灣區的「龍骨」數據庫，相信可追蹤曾於上述地區出沒的鯨魚種類，及其分布、遷徙與棲息地的演變。因不少「龍骨」年代久遠，團隊正與時間競賽，趕在「龍骨」被侵蝕損壞前進行記錄，以便日後送交海外的鯨類專家辨別品種。
葛展榮的母親是長洲人，童年時代他常到長洲探望外婆，惟直至推動該計劃後，才知悉長洲北帝廟內存放了估計分屬8種不同鯨魚的下顎骨，亦是本港存放最多「龍骨」的廟宇。近年保育成為城市熱話，他指先民敬奉「龍骨」的習俗，意外保留了昔日擱淺鯨魚的遺骨，亦留下鯨魚的最後生命軌跡，成為今日的研究素材，讓他領悟生命有盡，同時亦能延伸無窮的道理。他指，該項研究意義深遠，感謝機場管理局曾作資助，希望未來可獲其他資助，早日完成研究。
記者：關英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