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燈 黃燈 紅燈

(張煒明 普萊臣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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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星島日報轉寄來的《穿越三個世紀》一冊,乃前總編輯程懷澄先生的遺作,寫於2020 至 2022 年期間,2023 年初出版。該書共五篇,依次為思往、訪故、返鄉、尋宗、回首,回首的第三章題目為「淺談養生」,其中第三節這樣寫道:

「對於日常飲食,我還主張食物品種要多……每天吃幾種水果,幾種堅果……從去年開始,我改變了吃水果的方法,每天早晨空肚子吃一大盤水果,一般是橙、萍果、香蕉各一,葡萄、草莓、藍莓各若干。」

他的一位叫劍芬的朋友提點他,早晨起來吃一大盤水果不妥。他正想實行新的飲食時間, 便接到一個帖子,標題是北京301醫院田院長特稿:空腹吃水果神奇功效。田院長說:「白頭髮、禿頭謝頂、神經緊張、心腦血管堵塞、缺覺黑眼圈、癌症,連續空腹吃新鮮水果兩個月,以上症狀一概消失。」於是他又決定繼續空腹吃水果。

一個月後,他的一位曾習中醫的朋友維納給他發了兩文件,一是田院長介紹空腹吃水果好處的對證,下一個文件指出田院長並無其人,帖文是來自台灣胡編的。他啞口無言,暗想:「這實在太意外了,這樣的事也有人造假,真叫人防不勝防。」

擦屏的吸引力已超過了看書本、電視、電影,男女老少各執一款手機當低頭族,無論在公車上、馬路上、床上、沙發上、餐桌前,忍不住手地擦,上癮的程度比煙、酒、毒品尤甚。社交平台與網路上五顏六色,比賭場更令人興奮。人們都喜歡好消息,一見可喜的便如見綠燈,加油向前直駛,資深報人亦會入局而不自覺。

當你看到哈佛大學一項研究,清華大學一名教授,臨床經驗40年的中醫師,這類標緻會令你肅然起敬,信服不在話下。那時候,你心中有沒有亮起黃燈?有沒有考慮減慢速度停下來?抑或加速直衝過十字路口?網上查證很方便,你有沒有「谷歌」一番看看哈佛何時公布這項研究報告,清華大學哪一位教授發表過類似談話,老中醫的醫理在神農網站上可否得到證實。若然毫無根據,似是而非,當即時亮起紅燈,不要隨手點擊分享,禍及他人。

(二)

養生的帖文及視頻外,還有養命的,勸世慧語,彼彼皆是。養生會養出生理病,養命同樣會養出心理病來。例如這一則:「人活了一輩子,就是三句話–莫名其妙的生來,無可奈何的活著,不知所以然的死掉。」讀來總覺得有道理,為什麼你生在這國這家?是父母交配的結果還是你投胎的選擇?活著是替他人作嫁衣裳還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麼想當然就亮起綠燈了。

「生」,有說是來自耶和華造人,有說是輪回的無盡現相,也有從人類史上找答案。「活」,有追求食與色,有追求權與利,有追求造福人類。「死」,有死於熱血豪情,有橫死枉死,有死於生命的極限。這 想自然就亮起黃燈來。

再細看三句醒世良言中的同一假定,「莫名其妙」、「無可奈何」、「不知所以然」,無非要點破世人之執迷不悟,其實全都處於被動狀態,難道不可以主動去解決生、活、死的問題? 醫學是針對生的行業,教育是針對活的發展,道德是針對死的志向。 警世真言若是故弄玄虛,豈能不亮起紅燈?

(三)

還有溺情的信息。試舉一例,新冠封城期間,有一陣子瘋傳朦面女歌手演唱舊曲:「我等到花兒也謝了」,情詞動人。歌詞是這樣寫的:

「每個人都在說這種愛情沒有結果

我也知道你永遠都不能愛我

其實我只是希望你有時想一想我

你卻已經漸漸漸漸什麼都不再說

我睡不 的時候會不會有人陪著我

我難過的時候會不會有人瞭解我

我忘不了你的時候你會不會來疼我

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

我等到花兒也謝了

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

我等到花兒也謝了」

追查下知道女歌手叫林謙謙,聲線嬌美,唱來楚楚可憐,十分動人。沉醉吧!亮綠燈吧!羅蜜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台,沒有結果的愛情即使不是最偉大的、也是最令人感動的。最後一句,「我等到花兒也謝了」,等、便心內慼慼,等、便胸頭苦悶。 花謝嗎?不過三幾日的事,一個花季吧,也不過兩三個月,時間與等的心情不對稱。黃燈亮起來了!

中國古代傳說中最叫人憐惜的「等」是望夫石,這兒的等是貞婦望夫,李白詩云:「有恨同湘女,無言類楚妃,寂然勞靄內,猶若待夫歸。」望夫的等是由恩愛而生的,不是一段以自我為中心的愛情。關係已斷,因為不能溝通,為何還要幻想對方在深夜來相伴?夜半無人私語時,豈止於「陪伴我、安慰我、瞭解我、疼我」那麼簡單?從心理學上說就是不健康的心態。世上有這般情緒嗎?有,香港人叫「二奶命」,一個女人甘心情願接受金屋藏嬌,永遠處於等的狀態。不知那男人什麼時候會偷偷地來親一會兒,不是很可憐嗎? 但那是舊式社會女性沒有接受就業教育造成的不平等現象。

追查下知道原唱者為男歌手張學友。父系社會中有的是一夫多妻,有的是續弦填房,現代社會男人中有的是棄舊迎新,有的是見異思遷。

只知有葬花的林黛玉,未聞有等花謝的痴漢子。不能怪責張學友,詞是吳康慶填的。碰上心理不健康的歌詞,哀傷不哀傷,責任自我承擔,但總應亮起紅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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