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載契闊 矛盾難解

一場場超過10小時的「馬拉松」會議,經常通宵達旦;數百民眾慷慨陳詞、眼淚、控訴、謾罵、衝突不斷;不同社區民眾不時惡語相向……三藩市今年的市參事會選區重劃過程可謂劍拔弩張,充滿戲劇性。多方勢力爭執不下,直到截止日期已過,仍未交出三藩市未來十年的選區地圖。

每隔十年一次的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公布後,從聯邦到州和地方的各個民選官員選區都要經歷重劃,為此組成的重劃選區工作組需要利用新數據重新劃定選區分界線,藉此保持每個選區的人數均等。三藩市今年通過2020年人口普查數據來重劃全市11個市參事會選區,過程引來巨大爭議,多次重劃會議吸引大批民眾公眾發言超過十小時,期間多次爆發爭執,被認為是幾十年來同類程序中最政治化的一次。

過去十年中,市東南部的第六區和第十區發展最快,大批地產開發商湧入南市場區(SoMa)、米慎灣(Mission Bay)、Dogpatch和灣景獵人角(Bayview Hunters Point)興建新屋,人口增加。與此同時,城西的住房建設基本處於停滯狀態。因此今年第六區和第十區的邊界必然需要改變,牽一髮而動全身,相鄰選區的改變無法避免,只是變動的規模大小有別。

十年一度政治攤牌

從去年9月開始,三藩市選區重劃工作組召開了多次會議,包括現場繪製新的選區地圖。工作組官網截至本月9日公布了6個大版本的地圖,其中一些版本有2到4個子版本。從3月底開始,隨著新地圖出爐的截止日期日漸臨近,越來越多關心此事的民眾參與到選區重劃會議中,會議時長逐漸從三、四個小時飆升至超過10小時,工作組的決策也多次推翻重來。

按照市府憲章,工作組必須在4月14日午夜23時59分之前通過新地圖。工作組原定4月9日是最後一次現場畫圖會議,各個社區及派系展開拉鋸戰,會議持續長達19小時,通宵達旦直至凌晨5時方結束,在4月10日(周日)凌晨3時30分投票中,決定推進修訂後的終版草圖(final draft),但不認同此舉的4名工作組成員在投票前憤然離席。

「終版」地圖並未終結爭議,反而更加激起千層浪,有人抨擊削弱少數群體聲音,但也有人為新分區拍手叫好,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原訂截止日期前的最後一次會議安排在4月13日,經過6小時公眾評論,終版草圖卻以4票支持、5票反對無法過關,工作組錯過了憲章規定的截止日期,決定延後再議。於是4月14日工作組網站又發布第7版地圖,幾乎退回終版地圖之前的版本,預計月底再開會討論。

終版地圖無法善終

重劃小組10日凌晨在戲劇化的氛圍中通過「終版草圖」引發了激烈反響,爭論的焦點在第六區和第十區的巨大變化。

終版地圖將原本同屬於第六區的田德隆區(Tenderloin)和南市場區分開,田德隆區劃入第五區。這兩個地區是性少數(LGBTQ)文化區所在地,幾十年來都是性少數群體聚居地,許多跨性別者領袖擔心分裂兩個區域之後會削弱他們的選票力量,也會導致田德隆的居民更難以選出符合心意的官員。此前多版地圖的討論中,這兩個地區的民眾都要求同留在第六區內,避免邊緣社區和弱勢群體的擔憂被忽視。

第十區的新地圖反響更激烈,進步派人士批評該圖導致原本與灣景區-獵人角同屬第十區的寶翠麗山(Potrero Hill)被拆至第九區,分裂了市內少數幾個非裔聚集的社區。許多非裔居民在9日的會議上要求將寶翠麗山留在第十區,保持非裔的影響力。

三藩市華協中心行政主任楊重賢指出,將寶翠麗山的公屋項目留在第十區十分重要,寶翠麗山地區非裔人口比重大,歸入第九區會顯著削弱他們的聲音,「試想如果這是華埠,如果要把華埠平園公屋劃到其他以白人為主的選區,那他們在選舉上沒有任何共同利益,我們會在這件事上奮戰到底,因為這樣做會讓他們失去發聲的機會。」

喜重逢與傷離別

另一方面,第十區北部的寶翠麗和Dogpatch被劃走之後,被認為以亞太裔為主的保守地區寶多拉區(Portola)得以併入第十區,與相鄰的訪谷區(Visitation Valley)時隔20年再次「團聚」。積極關注選區重劃的華人業主組織「住房政策改良會」指出,此舉讓第十區超越華埠(第三區)和列治文區(第一區),成為僅次於日落區(第四區)的亞裔人口比例高的選區,是該組織推動和爭取下的結果,認為此舉有助於讓寶多拉區和訪谷區佔人口比例超過一半的亞裔社區利益得到更多重視和資源整合。

支持與反對終版地圖的民眾在日前的多場公聽會上爆發激烈爭執,不時惡語相向。工作組非裔成員皮爾斯(Michelle Pierce)稱在重劃地圖過程中感受到了「反非裔種族色彩」,指出將寶翠麗山公屋項目保留在第十區的努力沒有成功,終版草圖罔顧非裔社區希望留在一起的呼聲。工作組亞裔成員Lily Ho(音譯,何莉莉)則稱在會議中體會到了「驚人」的針對亞裔的種族歧視,指出亞裔長者勇敢發言時因不會英文而遭嘲笑,「我所看到的仇視亞裔的爆發是難以容忍的。這是一個充滿敵意的工作環境,民眾來到這些感到被威脅,感到不安全。」

《三藩市紀事報》指出,終版地圖不僅僅引起了爭議,更製造了政治鴻溝。多家媒體及多名官員都指出今次選區重劃是幾十年來最政治化的一次,工作組不斷遭到批評與質疑,被指受到外部壓力,有意稀釋該市進步派的力量,終版地圖被指偏向溫和派。

選區重劃工作組由9名成員組成,由市長、市參事會和選舉委員會各任命3名成員。4月9日投票之前,選舉委員會突然發起特別會議討論其任命的三名組員的問題,疑似有意將其撤職,但經過數小時公聽會後決意保留。

三藩市市長布里德和州參議員威善高(Scott Wiener)及多名三藩市市參事,紛紛抨擊選舉委員會意圖撤職工作組成員的行為,破壞本應透明和無黨派的進程。代表第六區的市參事楊馳馬(Matt Haney)稱他希望田德隆區和SoMa都留在第六區,但也指出工作組的進程應該保持獨立性。楊馳馬在推特上表達的立場引來第九區市參事盧凱莉(Hillary Ronen)砲轟。《三藩市紀事報》報道,盧凱莉在一次採訪中稱,她感覺工作組重劃的地圖試圖稀釋進步派社區和有色人種政治聲音。進步派活動家和市參事批評工作組操縱選區邊界,支持特定的政治派系,一些擬議的地圖將分裂三藩市最左傾的幾個社區,損害他們代表共同政治利益的能力。

利益平衡大挑戰

紀事報採用「進步選民指數」(PVI)作為指標分析後認為,終版地圖並不會更偏向進步派或溫和派。PVI根據選民對近期公投提案的投票結果評估選民的進步派立場色彩,100代表最偏向進步派,0則持極端相反立場。該報分析,終版地圖下每個地區的PVI平均值變化相對較小,變化最大的是第五區,平均值從77下降至69,但仍屬於進步派社區。第九區和第十區的PVI變化不大,加入寶翠麗山之後,第九區PVI指數上升6,仍是最進步社區之一。第十區現在屬於最溫和社區之一,但新地圖加入寶多拉區之後PVI指數進一步下降,基本與最具保守派色彩的第四區持平。

紀事報指出,進步指數變化最大的區域反而沒有引來更大爭議,例如第七區現在的PVI指數只有39,終版地圖中該區域的PVI指數上漲至45,不過仍屬於較溫和的地區。目前不清楚PVI指數的變化會對參事會的意識形態構成何種影響,因為選區的進步立場色彩強弱並不代表與該區市參事的意識形態相匹配,但隨著一個個社區變動,參事會的潛在候選人可能發生變化,而今年偶數選區市參事需要選舉。

根據終版地圖,PVI變化最大的地區選民的族裔變化也最大,例如第十區將有更多亞裔更少白人,第九區反之。第五區將有更多非裔和拉美裔居民,白人相應減少。部分地區的少數族裔人口比例被稀釋,例如第九區原本擁有最多拉美裔居民,終版地圖下將減少,更難選出拉美裔市參事。第一區有推舉亞裔市參事的歷史,但現在的亞裔選民比例降低兩個百分點,同時第三區的亞裔選民數量也會降低。

社區性格冀堅持

「華人選民教育委員會」統計數據顯示,根據終版地圖,三藩市第一區亞裔選民減少2.11%,第三區減少2.13%,第九區減少8.14%,第十區增加7.76%,第二區和第六區亞裔選民比例亦有提升。非裔選民比例在六個選區降低,但在第五區出現明顯提升,爭議最大的第十區出現0.07%增長。非裔選民比例從數字上看變化雖然不大,但非裔佔比本身較低,2020年人口普查結果顯示,全市非裔人口佔比僅5.2%。

選區重劃與社區在投票中產生的影響力息息相關。第十區有選出非裔領袖的歷史,第八區則是唯一經常由性少數官員當選的地區。這些社區已經創造了其代表性,市府憲章和其他法律都鼓勵分區時將共同利益社區保留在一起。同樣數字的人口如果被分散在不同選區,其選票的影響力將被削弱。

華人進步會政治主任林德樂指出,放眼終版地圖,可以發現其分裂了多個少數族裔、租客、低收入和工薪階層社區,削弱了這些社區在選舉中的聲音,受益的將是房地產開發商等。選區重劃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其結果造成的各區選民構成,將對該區選出民選官員產生巨大影響。她指出,多個社區組織組成的「團結地圖同盟」此前推動了4D地圖,盡量保障各個少數團體的聲音,「每個社區都要有犧牲的地方,不可能都不改變,只能盡最大努力平衡。」

華埠聲音恐削弱

華埠所在的第三區早前也曾積極抗議,不希望田德隆被劃入第三區,但之後的爭論焦點變為應納入俄羅斯山(Russian Hill)還是市場街以南臨海的新社區「East Cut」,整體來說第三區的爭議遠不如第十區及第六區。華埠現在存在分歧,一派主張與俄羅斯山團結在一起,促進旅遊業,因此支持終版地圖。另一派則希望將East Cut包含在內,以此納入跨灣中心(Transbay)一帶的可負擔住房項目,更支持此前的4D版本地圖。

反對將俄羅斯山劃入第三區的人士認為,終版地圖忽視了區內亞太裔社區的需求,華埠所在的第三區有大批散房和低收入租客聚居,但俄羅斯山地區居民多為經濟條件富裕的白人,合併到同一選區後在今後的可負擔住房等與工薪階層福祉息息相關的議題上,恐將削弱少數族裔社區、租客及低收入群體的投票權。

社區住客聯會主席梁榮浩曾參與市府集會,指出對終版地圖失望,批評這版地圖只考慮發展商需要,強行分化和削弱弱勢社群的力量,包括租客、勞工、移民、有色人種等。華人進步會散房家庭組織員羅玉蓮也抗議,工作組完全無視了工薪階層和有色族裔的聲音,終版地圖影響所有的工薪階層和租客,讓爭取可負擔住房更為困難。

楊重賢稱,更偏向第三區納入East Cut區域而非俄羅斯山,原因是跨灣中心一帶的住房項目將有利於華埠低收入居民。根據三藩市目前規定,可負擔住房項目最多可有40%單元優先給予本區居民。

重劃工作組13日深夜否決了終版地圖後,預計還將在本月末前進行兩到三次公聽會,於5月2日前投票通過新地圖。

星島檔案